殷梵不動聲色，他只淡淡瞥了姜訣一眼，便又將目光鎖回喻靈瀟的身上，“我又怎知，這不是你的計謀？”他毫無波瀾的話語中像是藏著針芒陷阱，看似尋常卻並非表面這般無動於衷，“而你又怎知，時隔多年，我還對她有情？”

殷梵是有敵意的，不管是故意作態，還是確實慍怒，姜訣都不得不意識到，他的處境怕是並沒有他自以為的那麽好。然而所有的顧慮都被他掩藏的很好，他坦然輕笑，“魔尊是否還對她有情並無重要關系。”

“哦？”

姜訣直言，“能助魔尊剿滅靈族，六界上下，僅此一人而已。”他微揚下巴，將殷梵面上極致細微的變化都全然看在眼中，“如此，魔尊是否有些興趣？”

時隔三百多年了……且別說三百年，就算只有三十年、三年，也足以徹底改變一個人。姜訣並不知道曾經的殷梵是個怎樣的魔族，但眼下的這位魔尊絕非再是個迷戀於情愛的少年，他的一舉一動甚至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將他的成熟、他的城府、他的王者之氣顯露無疑。

姜訣想，他們其實很像，因為手下有整個族界而不得不成長成必須的模樣。

“說來聽聽。”殷梵漸漸收斂了他的殺氣，他回頭踱步到臺階上，氣定神閑的在他的王座坐下，及地的外袍在他的腳邊鋪展成一副嚴肅的篇章。

姜訣這才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喻靈瀟，心中有股不舍始終作祟，“她如今體弱，可否先將她安置休息？”

殷梵自是沒理由不準，不過他似乎想要從姜訣的臉上看出些什麽端倪，“你對她有意？”他有些陰陽怪調。

他問這話不知何意，姜訣卻只笑道，“只是不必，若是在此落下病根，豈非耽誤事？”

殷梵倒給人一種好說話的錯覺，轉眼便不再糾纏於此，很快有魔人從殿外進來將喻靈瀟扶了出去。

“現在可以說了？”

“其實魔尊心中已有定數。”只不過非得從他口中再聽一遍似的，姜訣頗有些無奈道，“她是祺素，這點魔尊或許比本座更能確信，那麽既然她是祺素，那她自然也有吸納萬靈的能力。”

“你是來要往生木的。”殷梵平靜道，並非問句。

姜訣並不否認，他擡手，靈力一閃佛陀珠便懸於手心之上。

“佛陀珠…”殷梵玄眸一亮，下意識伸手，但那曇花一現的靈物瞬間便又被姜訣收回。

“魔尊大人，”姜訣攏了袖子，提醒道，“佛陀珠本座帶來了，青冥燈和沙華種亦皆不是難事，只要四件靈器集齊，以血為媒，以肉身為器皿，便能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力量。”

“屠靈之力。”殷梵替他接道，“可這力量不過短短須臾光景，之後，四件靈器皆毀，作為器皿的肉身血肉紛飛。”

“可她不同。”

殷梵凝視著姜訣野心充斥的雙眸，“我方才還覺得，你有些關心她，此刻倒一點也不覺得了。”

姜訣錯開他的目光，平覆了心境，可無論如何自安，又好像被殷梵說中了似的，心頭還是有些煩亂，只能故作鎮定，“那是本座足夠相信她。”

殷梵搖搖頭，不置一詞，他像是略有所思，繼而轉了話鋒，“就算你說的都對，可我又怎麽知道，她得到了屠靈之力就一定會效忠於我，殺盡靈族？”他擡起細長的手指輕輕托了托額頭，“她可是祺素，祺素靈尊，說到底也是靈族。”

“三百年前便不是了，”姜訣打斷道，“現在更不是。”

祺素在地府游蕩三百年，想盡辦法，其實不過就是不想讓任何人再找到她、認出她，這其中包括靈界，包括殷梵，也包括她自己。

她想抹滅一切來重活一世，隨性而活，哪怕只是一個凡人，但只要能跳出那些禁錮。可她不知，不論如何，不論何種身份，都沒有人能做到真正的隨性，也沒有人可以擺脫磨難，擺脫各種來自未知的約束。

但卻也正因為祺素的決絕，姜訣相信殷梵在見到喻靈瀟的時候是驚訝的，哪怕他早對她淡卻了情誼。也所以這些年來的點滴，喻靈瀟所經歷的種種，他都絲毫不會知曉。

姜訣不介意給殷梵講講故事，講喻靈瀟如何被靈界陷害追殺，如何被廢盡修為，絕望掙紮……他只消讓殷梵相信，如今的祺素便也就是如今的喻靈瀟，對靈族已然只剩下仇恨。

他故意淡弱的是喻靈瀟與傅昀之的情誼，姜訣一直暗下苦惱，不管喻靈瀟多想上靈界覆仇，傅昀之對她來說都是一個不得不過的砍。

且走且看吧。

殿內一時安靜，姜訣話音落定有一會，殷梵一直沒有搭話，他蒼白的臉色像是罩著的一層面具，在姜訣的眼中卻又能清晰的看到一絲變化。

彼此躊躇間，殿外突發異動，姜訣回身。目光透過緊閉的大門看到匆匆跑來的魔族侍衛。那人在殿門前單膝跪下，“尊主，有靈界的人來犯。”

來的真快！

姜訣雖知道靈界會很快有行動，卻沒料到一波接著一波如此緊湊。想來四方靈器的事情他們能想到，靈界的那些人自然也能想到，喻靈瀟就是祺素本體的事情怕是十世鏡也已然昭示。

“我們的時間不多了，”姜訣道，“靈界不會讓她獲得屠靈之力的，怕是要盡快去一趟冥界和妖族了。”原本那些道貌岸然的靈族還會給喻靈瀟扣個罪名，如今卻顯然是狗急跳墻，不管什麽法子先殺了她為算。

殷梵沈吟片刻，忽而起身沖著門外，“調魔翎軍，加強防禦，妄圖闖入者格殺勿論！”

那魔人領命告退，殷梵目光微側，“你放心，沒人能闖進魔族，子鄔那老東西親自來了也不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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